今年上海国际艺术节将上演一台别开生面的戏剧作品——英国壁虎剧团的《外套》。这个戏有台词(七个演员讲八国语言),然而观众理解剧情并不需要依靠台词,所以它不是话剧。这个戏有许多舞蹈、哑剧表演和肢体动作,但它也不是舞剧。这个戏的表演中有许多音乐和歌曲,它又不是音乐剧。演出主办方称其为形体剧,只是表明它的主要特征,实际上,它是一台新颖的戏剧作品。
形体剧《外套》取材于俄国十九世纪著名作家果戈理的同名小说,它并不是只对原作进行了一般意义的改编,而是进行了许多出色的创作与发挥,剧中的主人公阿卡基是一个小公务员,但更像是当代一个正在底层生活中奋斗试图摆脱弱势地位的小人物。阿卡基的上司规定,如果他的职员工作比别人出色,就能赢得一件漂亮的新外套作为奖励。阿卡基一心想着赢得外套,同时赢得他暗恋的女同事娜塔莉娅的芳心。他常在梦境中神往自己的成功,但在现实中,他只能身着破旧的外套遭人嘲笑与冷落。他拼命努力,得到了几次晋升,但最后却是公司的助理赢得了外套。他在绝望中接受常在他身边出现的一个陌生人(即撒旦)的条件:陌生人帮他实现一切,他把灵魂交给撒旦。现实马上改变了,上帝都要赐福于他,但上帝在阿卡基身上嗅到了撒旦的味道,愤而将他扔回地面,阿卡基终于孤独而死……
演绎这样一个颇为复杂的故事,这个戏并不依仗文字语言,而是运用了由演员的表演、肢体动作、音乐效果、灯光与场景的灵动变化所综合组成的空间表达的舞台语言。其中,肢体动作是表演的主体。肢体既传达剧情,又表示角色的变化,更暗示人物的情感内心。
这个戏有七个演员,饰演着同一办公室的主管和职员,同时,他们又以形体的变化扮演了许多其他角色。身姿一变,职员可以切换成难耐寂寞的女房东,关注儿子命运的阿卡基父母,以及上帝、撒旦、乃至“门框”。阿卡基在办公室的地位及其变迁,可以通过七位演员的舞蹈排列位置的变化而显现。阿卡基理想的难以实现,则通过阿卡基梦中与娜塔莉娅在婚礼上共舞,又被一群闯入者冲散的形体动作而展示。而阿卡基内心的痛苦,戏的表达更有传神之笔。阿卡基在办公室备受奚落,回家抑郁不已。年长色衰的女房东来引诱他,他一时冲动与之苟合。此时,两位演员手持一画框,头部置身于框内,身躯隐于黑暗之中,成了他的父母在忧虑地俯视他。女房东离开后,阿卡基又悔又愧,抬头见到画框,低下头,啪一声关掉灯光,父母随之消失。这一场景刻画的人物内心,既有机趣,又有内涵,堪称一绝。
《外套》的肢体表演有写实的动作,更多的则是与舞蹈、音乐等元素相结合的写意化的形体,具有更强的艺术表现力。阿卡基梦想的新外套被公司助理夺走了,此人十分强势,他对阿卡基的蔑视与排挤,戏里表现得十分强烈。这一角色由一华裔演员扮演,他在阿卡基面前张开双臂,掀起外套,用中国武术与中国戏曲的动作身段腾挪跳跃,上下舞动,其间配之以中国戏曲锣鼓风格的打击乐,显得十分霸道,将阿卡基逼到了角落。他操一口广东话,音量又大,气势又足,显得分外咄咄逼人,阿卡基在他面前,显得很低微很渺小。这里,多种直观的戏剧元素融为一体,制造出了强烈的戏剧氛围,很有戏剧张力。
《外套》的场景处理极为灵活。这个戏中,梦境幻觉与生活场景交替呈现,主观心理与客观现实相依相生,要表现得自如而流畅绝非易事。戏的编导运用灯光、音响、画面处理的变化,创造了很好的效果。戏中的外套是富于寓意的重要道具,其艺术处理自然十分突出:阿卡基身着的外套背上已裂开一大口,而那件作为他生活目标的外套却华贵漂亮,带着裘皮的领子,颜色鲜亮地高悬空中,两相映照,十分醒目。而阿卡基的生活处境的描写同样简洁明快:阿卡基与同事匆匆上班,随着演员的队列与步伐的变化,灯光变幻,在舞台上高低相间、错落有致地组成了七个光圈。主管居中高高在上,不断地用电话指挥下属,职员们在各自的光圈里的台灯下经营自己的生活天地,而阿卡基则在最底下的光圈里忙忙碌碌,疲于奔命。这场景中,并没有复杂的装置,却令人感受到弱势小人物所受的压抑、生活的不平。
《外套》的艺术处理不仅显示了壁虎剧团的艺术家们旺盛的艺术想象力、创造力与良好的表演素质与才能,更重要的是,这些艺术创造都突现了作品对人生的严肃而深沉的思考。阿卡基在剧中的沉浮挣扎,不仅是为了说明小人物命运的值得同情和社会需要公平,更是在探究人们在努力奋斗争取人生成功时应恪守怎样的精神价值。阿卡基处处碰壁固然令人感叹,而他出售灵魂以换取成功终究碰壁更富于人生的启示。所以,这个戏不光新颖好看,而且有内涵有底蕴——从这个意义上说,形体剧《外套》非常值得期待。(本网编辑:榕树)